倒敘一點。
"特別對不住觀眾，這次算是欠觀眾一次。"5年前，站在領獎臺上的王寶強如是說道。
前一年，他的導演處女作《大鬧天竺》上映，遭遇口碑崩壞，質疑聲、非議聲、謾罵聲不絕于耳。
那屆金掃帚獎也史無前例，一口氣給這個片子頒了最令人失望電影、最令人失望導演、最令人失望編劇三項"大獎"。
而在此之前很長時間，這個以批評為主的獎，基本上都是小圈子里的 "自娛自樂"：
搞了九年，無人領獎，更別提電影界那些有頭有臉有粉絲的大明星。
王寶強是第一個來領獎的明星，不光領了，還道歉了。不光道歉了，還做保證了：
"我相信自己未來努力不斷地學習，一定會成為大家心中比較合格的導演。"
2023年暑期檔，江蘇制片企業出品的《八角籠中》票房已突破10億大關，王寶強用第二部導演作品兌現了當年的承諾。
點映期間，金掃帚獎創辦人程青松親自到場，表示這部《八角籠中》是他今年看到的院線最佳。
他強調，王寶強未曾改變，一如既往的真誠。
（一）
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，王寶強的真誠都被"鬧劇專業戶"的光彩蓋過了。
如果一部王寶強的電影上映，觀眾自然會聯想到爆笑、充愣、賣傻、狂歡……綜藝大觀。
大鬧一番，一地雞毛，熱鬧消弭了嚴肅，娛樂解構了真實，王寶強強烈的個人標簽留下了，電影里的角色卻死了。
但回過頭看，他口碑最好的電影作品：文戲如《Hello！樹先生》，武戲如《一個人的武林》，《盲井》里面的單純青澀，《天注定》里面的畸形扭曲……
竟無一部是鬧劇。
《Hello！樹先生》被網友普遍認為是王寶強的文戲巔峰
更進一步說，底層小人物的悲歡，才是王寶強得心應手的領域，那是他的來處，有他的底色。
《八角籠中》講的是農村孩子打拳的故事，沒有生活的電影人，很容易把這個題材拍得懸浮。
因為居高臨下，所以霧里看花。
王寶強的真，是他采取一種平視的視角，尊重劇中人物的命運，正視他們所處生活的困境：
教練向騰輝，因陷害卷入禁藥風波，鋃鐺入獄、蹉跎半生。好不容易想做點事兒，結果又被網絡輿論裹挾，臭名昭著，變得人人喊打……
"格斗孤兒"蘇木，無父無母，自小搶劫為生，好不容易找到人生的方向，卻因為拒絕新教練的哄騙，被毆打致殘，再無緣擂臺。
劇情中唯一的"逆天改命"，可能就是結尾處浪子回頭的馬虎，以小打大，面對強敵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。
然后呢，在臺下、在暗處的向騰輝神情淡然，功成身退，重新返回到現實生活。
比生活的困境更可怕的，是心靈的困境。
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個場景：走投無路的向騰輝被網友圍追堵截，車流擁堵、閃光燈閃爍、川劇演員變臉，他面無表情，眼里是無底的絕望。
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臺詞："你打過水漂嗎？手里握著那塊石頭，不管你怎么用力甩它，石頭最后都是要沉下去的。"
如果抱著看一部勵志的雞湯片，或是草根逆襲的爽片的心態，那這部《八角籠中》很可能會令你失望。
因為劇中出現的每個角色，都不是煽情的符號、憐憫的對象，他們反映了一個群體的人間真實。
在勉為其難中自強不息，在無可奈何中昂首闊步。生如野草，不肯低頭，他們都以此生活。
王寶強說："這個電影是從我心里長出來的，很多人都說這才是真正的王寶強。"
（二）
"真"的極致是"妖"。
"妖"是段奕宏給王寶強的評價。他說，如果說一個科班出身的演員要演抽煙，能設計出各種流派、各種演法。
但王寶強演的"樹先生"大巧若拙，就一種演法，以不變應萬變，返璞歸真方能技壓群雄。?????????
當然這股"妖氣"不止蔓延到了段奕宏的身上，《八角籠中》上映前，劉若英親自獻唱推廣曲《親愛的小孩》，隨后，劉德華也帶來了《男人哭吧不是罪》，為電影造勢。
到了點映時，劉昊然、郝蕾等等一系列電影人獻上好評，就連作為文學家的莫言也坐不住了，親臨現場。
聲勢不可謂不大。
最出圈的應是周星馳。他在社交網站上聲援："寶強是我見過最優秀演員之一，原來更是最優秀導演，服了！"
周星馳是懂王寶強這種"妖"的，惺惺惜惺惺那種。
兩人做電影的初衷相同，前者癡迷李小龍，用大量作品向其致敬，后者則因崇拜《少林寺》入行。
兩人的電影類型相近，故事的背景多聚焦市井里坊，帶著底層的關懷，通過喜劇為小人物抒懷。
就連兩人的從影經歷也相似，從不名一文的龍套演員到炙手可熱的影星，再開始導演自己的作品……
周星馳的第一部導演作品是《少林足球》，講的也是窮教練帶著一群門外漢踢球，從而改變人生的故事。
前面說道，周星馳崇拜李小龍，修截拳道，這點倒在《少林足球》上有表征：通篇不拘一格，以無法為有法，點到為止，直接且好笑。
而少林武僧習武，需要修禪，帶有苦行的性質。所以面對相似的故事，王寶強給出了另外一套打法：反求諸己，深掘人性，增加影片的厚重感。
因此，我們看到吳孟達的足球教練，雖然人格不那么高尚，卻讓人頓生親近，但向騰輝這個角色，有一種罪與罰的距離感，可遠觀，不能褻玩。
雖然同是草根教練，吳孟達和王寶強卻從兩個維度進行了詮釋
影片有一個很大的情節反轉。
師徒反目，當眾對罵，人人都以為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駱駝的時候，向騰輝卻以另外一種方式，轉移了漫天的口水，還原了事件的真相。
至此，大家也發現了這個向騰輝，心善如"傻根"卻比傻根縝密，執著如"許三多"卻比許三多隱忍，受辱如"樹先生"卻不像樹先生軟弱……
他似乎和王寶強以往演的角色都不一樣，他不好惹，壓著一肚子氣、天大的委屈，但還能跟你笑，盤算著還牙還眼。
向騰輝不是一個壞人，但也不是教科書標準的好人，他是個復雜的人。
如果說，《八角籠中》差著火候，也應差在這里。
復雜有余，同理心不足，道德的困境語焉不詳，真實的想法難以浮現，我們還沒有真正走進這個人物的內心，影片就在一場熱熱鬧鬧的格斗中結束了。
對了，最后格斗比賽，兩位演員的體型差距很大，如果對標真實的比賽，槽點很多。
我更愿意將這場戲看做一個超現實色彩的隱喻，背后是王寶強的個人情懷：
生活本就無所謂公平不公平，在品嘗羞辱后，你能否知恥而后勇，奮力還擊，打破命運不公？
王寶強相信可以，于是他站到了八角籠中。
光影江蘇評論員 王子揚
圖片：官方劇照
